顧中敏上了醫院三樓，剛走過拐角，便遠遠望見病房門口站了好些人。腳下不禁一軟，卻勉強提起精神，快步走了過去。

床上，李父已經被蒙上了白布。顧中敏知道，自己終究是慢了一步。她看看李峻，他表情隱忍，卻沒有流淚，默默站在床邊。而李母站在另一邊，若有似無地看了她一眼。

顧中敏走到李峻身邊，輕輕挽住了他的手，他也不意外，啞聲開口：“跟爸爸說聲再見吧。”

李峻輕輕拉開白布，李父的臉看上去熟悉又陌生。顧中敏第一次看已經過世的人，心裏惶然，不禁雙手合十：“爸爸，一路好走。”

喪禮辦得隆重。雖說李父生前並不是什麽達官顯要，但多年來在醫院的好口碑卻是不容置疑的，既然走了，許多人都想著來盡最後一點心意。李峻穿著黑西裝，蹲在火盆邊一張張燒著紙錢，顧中敏也陪在一邊，默默地重覆著手邊的動作。

李母坐在一邊的椅子上，戴著一副啡色的眼鏡，大概是為了掩飾又紅又腫的雙眼。旁人過來安慰開解，她便微微點頭。

顧父顧母過來的時候，看到顧中敏臉色蒼白，把她拉到一邊：“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？”

顧中敏在自己父母前也不掩飾：“我確實太累了，這幾天忙這忙那，頭也暈，胃也痛。”

顧母見不得自己的女兒這副樣子：“你休息一下吧。”

“畢竟是他們家的兒媳婦，該盡的孝道還是要盡。”顧中敏勉強笑笑，“我沒事，忙完這些，我再好好休息。”她望向墻上李父大幅的黑白照，心裏也是酸澀的。雖說她和李父真正相處的時間極少，但他待她不賴。更重要的是，他是李峻的父親，所以，自己不可能無動於衷，不能見他最後一眼，至少幫忙安排好他的身後事吧。

對於她不能及時趕回來，李峻或是李母，都沒有表示什麽。顧中敏也不知道，會不會給他們尤其是李母留下些什麽不好的印象。但這個真不是他們目前關註的焦點，所以她也不想自己在這個問題上過於糾結。

顧中敏走到李峻身邊，蹲下去摩挲他的背。李峻輕輕握著她的手：“你怎麽了，臉色好白？”

她安撫性地微笑：“沒事。”

李母坐在一邊開了腔：“小敏，你去安排一下人，把花圈整理一下，人越來越多，弄的他們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。”

顧中敏馬上回頭說是，急急站了起來。正要邁步，眼前卻忽然一暗，整個人就倒了下去。

醒來的時候，自己正躺在家裏的大床上。大概是黃昏了，暮色沈重。顧中敏頭仍是昏昏沈沈的，想要下床，門忽然開了，李峻和顧母說著話，走了進來。

李峻看她有了動作，走了過去，開了床頭的小燈，坐在床邊：“還暈嗎？”

顧母也走過來：“感覺身子怎麽樣？”

顧中敏還笑：“就是有點暈，沒什麽大事。”她看著李峻一臉擔憂，“我身體一向健康。你別擔心。”

李峻也不顧得顧母在場，伸手去摸她的臉：“傻瓜，你有孩子了。”

這真是個意想不到的情況！顧中敏還沒細想，只覺得驚喜：“真的嗎？”

“當然是真的。”李峻聲音低啞，“你先和媽說說話，我下去給你端湯來喝。”

顧中敏看了李峻的背影，轉臉去問母親：“媽，我真有孩子了嗎？”

“難道還騙你不成？”顧母笑說，“做了媽媽，這還真是要成熟起來了。”

顧中敏有點羞澀，想到兩人第一次發生關系也不過是兩個月之前的事情，如今就說有了孩子，實在稱得上神速。她想問孩子有幾個月了，話到嘴邊，問不出口，換了個話題：“媽，我暈過去了，大家豈不是亂成一團。那喪禮那邊，怎麽辦啊？”

“少了你一個，難道就沒辦法了？”顧母看她一眼，“阿敏啊，媽跟你說，你以後凡事得以孩子為主，其他的，適當處理就行了，知道嗎？”

“知道，媽。”孩子的確是意外的禮物，但兩人兩次都沒有做預防措施，心裏也是不排斥有個孩子的。既然孩子來了，就順其自然，“那我暈倒了，孩子沒什麽事情吧？”

顧母臉色凝重：“你是太累了，才會這樣。不過，我就是要跟你說這個”，她看了顧中敏一眼，顧中敏一顆心好像被提了起來，“阿峻送你到醫院去檢查時，醫生說，你的孩子要特別小心照顧。”

“怎麽回事，什麽意思？”

顧母摸摸她的頭發：“孩子有一點點流產的跡象。”

顧中敏一下子坐了起來：“怎麽會這樣？”

顧母被她嚇到：“不是讓你小心嗎？怎麽還這樣毛毛躁躁的？”

顧中敏再躺下來：“那，那我該怎麽辦？”

“別太擔心。醫生給你開了些藥，你按時吃，小心照顧著，就沒事了。”顧母看著她，“大概是你以前不太註重婦科方面的問題，要是先調理好身體再要孩子就好了。”

顧中敏嘟嘴：“我不是很健康嗎？”

“偏偏就是女人方面的問題你都不註意。”顧母白她一眼，“你每次那個來，一點顧忌都沒有，根本不聽我的叮囑。”

顧中敏小小吐了舌頭，難得展露小女孩的天真：“媽，我知錯了。”

“知道就好，好好照顧自己，照顧孩子。”顧母為她拉拉被子，“我也該回去了，弟弟在家等著我呢。”

顧中敏起來，要送母親。顧母搖搖頭，湊到她耳邊：“你現在有了孩子，阿峻他母親估計對你好些，你姿態就放得柔軟些，凡事不必強出頭。”

顧中敏看看顧母，知道母親的話中之意，點頭，又笑：“媽您放心，無論如何，阿峻會好好照顧我的。其他的，都不是什麽大問題。”

“那你好好休息，我改天來看你。”

“嗯。”顧中敏轉身去看窗外，暮色越來越沈，心內，卻突然好輕松。因為，她有孩子了，有一個和李峻共同孕育的孩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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